2015年10月21日

【新紮師兄:題也懶起】

一個沒剩下甚麼的軀體
坐著發呆到天明

當更雖是機械式運動
唯無須帶甚麼腦子
一句輕鬆易做就夠了

反正待在甚麼的房子空間時間內
也是一樣的homogeneous and empty

活得快活
活得不快
也是活吧
拒談層次
拒談意義

笑笑笑笑
笑笑笑笑
都是皮膚肌肉一抽一拉
運動之後
一切依舊

彌賽亞沒有來
彌賽亞何許人
是潮州浙江或汕頭
彌賽亞何許人

你說我是人
我說我是人
這人
那人
其實不一樣

人啊人
人啊人
你太年輕
你太脆弱

革命沒來
改變沒來
我也不曾等待

空空的肚子
填滿飽子就叫滿足
那是放飯
那是宵夜

不是沒幻想
而是不幻想
不是沒生活
而是不生活

意義價高
出賣過快

寫不下去
唯有入睡
一覺醒來
永劫循環

你說我悲
你說我哀
我沒有悲
我沒有哀
悲哀悲哀
嗚呼哀哉

2015年10月19日

【新紮師兄:整裝待發】


某天,被母親大人問候我生活怎樣,工作順利與否。一時間我不知如何回答。

說來,我離開了穩定的教會長工已有好幾年,像《英雄本色》的豪哥一樣,我想敬答母親大人,我已沒有做教會好耐了!之後一直在大專院校兼任教書先生,生活自由但不穩定,且是愈來愈不穩定。有說這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實情與真相更多是自由與穩定的割裂,構成了一個有病的社會,久而久之我們連自由和穩定可以是孿生也不知從何說起,且愈描愈灰。

最後,我只回答母親大人:「生活尚可,不用掛心。」話鋒一轉,我開始問退休的保安員母親大人有關她之前的工作。我記得她當上了保安員那差不多十年八載期間,人是開朗了、自由了。Whatsapp通行後,她辰時卯時會給我發短訊。有一次半夜一打開,是歐陸風景。當時我問她是從哪裏轉貼過來的怡人名信片?她說:「這是布拉格,我人在捷克,剛用手機拍下這照片。」這一幕實在太震撼了吧!我聽過布拉格之春,讀過一點點哈維爾,也知道天鵝絨革命,但就是從未踏足過那片土地。母親大人那一下子超時空的連線,讓我知道她從艱苦與精神受壓的過去,以咬緊牙關的靱力如絲絨般令生活漸變得開懷自在。

之後我探問了她有關保安員的入職與工作性質,還補上一句:「我稍後也去考個牌,做保安員,往布拉格進發!」那刻,她微笑回應。

基本裝備:
要踏上向世界出發的列車,除了要有保安課程證書、保安牌和身份證外,還要有一套制服。萬萬估不到,第一件事考起我這位新紮師兄的事情,不是消防、不是安全問題,而是制服。

我的第一份保安工作,從申請見工到獲分派工作,前後相隔三天而已。大公司在簽約同時安排度身,按上圍、按腰圍及腳長,分發合身制服和工作證,完成合約後歸還,黑鞋黑袜自備。但家中沒有黑皮鞋的我,一下子被如何找到一雙黑皮鞋難到了。我從上保安證書課程那裏學會了,花四百五大元上堂拿證書和許可證,怎樣都要賺回付出了的四百五大元「陀地費」才是,不要虧本。故此,我也要限制制服和各裝備上的支出,減低未見官先來八十大板的影響。但究竟從哪裏可以買到既便宜且不花巧又輕便的黑皮鞋呢?我的答案是小店。

從商場林立的市區要找到小店不容易。做低價生意的都要循薄利多銷的經營模式,才能勉強生存下來。我在家附近,也到過深水埗找上了數小時,終於找到了輕便和便宜的鞋子。順道,我也從排檔買了一個小腰包,用來袋著錢包、手機和提神香口珠,還有筆和記事薄。最後,黑鞋連包包,三百大元有找。第一份工作完成時,我也賺回這筆基本的支出;額外賺到的是經驗,和往後一些炒散替更的工作機會。這很重要,因為意味著明天會有工開,有收入。

黑褲白衫:
制服於我毫不誘惑,只曾在煩瑣中偶爾帶來一點苦笑。

我的第二份工作是替更,由於不隸屬任何公司,所以算是自僱,制服也需要自己安排了。通常一名當長工的保安員,他從一間公司取得一套制服當更便是。對於散工保安來說,他可以同時在最多三間保安公司登記掛單,換言之他可獲分派到三套制服;如此,制服的搭配也就有四五款,黑色藍色褲配白色藍色恤衫的crossover,足以應付不同場地的需要。不過我沒有在任何公司掛單,所以我又要為黑褲白恤衫張羅。

炒散替更的流程更加爽快。許多時候是今天找你,明天便開工;也有開工前兩個鐘頭找人的。對於同樣地翻轉家居也找不到黑色長褲和白色恤衫的我,要在數小時內弄到制服,原來更加艱難。從成衣連鎖店找了一會,黑褲白恤衫要四至五百大元。以炒散替工一更十二小時五百多元來計,如此制服支出是極不合理的。有點兒像玩救生真人秀般趕急,這裏找了一遍,又裏又找一遍。找著,找著……又找到去深水埗了。走進一所服裝批發店,終於找到黑色西褲。由於店鋪不許試身,我大概地度了一下,便以六十大元成交。

回到家中,把許久沒穿過放在櫃底的白裇衫拿出來,一併試試。呀的一聲!那條新買的黑褲原來是slim fit的。腦海中翻印象,從沒遇過穿slim fit的實Q。我若是當鬼影也不多的通宵更尚可,但日光日白的替更,人來人往,那一襲的裝束真的有點與眾不同得過了頭。時間急迫得沒法子,唯有死死地氣以金錢去解決問題,遂又回到早前的連銷店。誰知,直腳褲原來沒黑色,黑色的長褲全都是slim fit的。我當下大叫「天呀!為何好興唔興興slim fit?窄窄的褲管有甚麼好?」氣結了好一陣子,想著自己與潮流相遇的瞬間,何竟充滿無奈,慨嘆時尚的單一,是沒有選擇的強迫。

好的,網上搜尋最後一著殺手鐧,仍是以平靚正為尺,找上了賣中學校服的專門店。心想白恤衫西褲若不是在商場西服店找,就最有可能在那裏找到了。腦子轉了這個彎自覺想到了妙計,但家人卻淡淡然地跟我說,夏季中學長褲都是淺灰色的,黑色未見過;即使勉強給我找上了深灰色的,其實都只會是冬季絨料。本以為豁了出去突破自己當個校服cosplayQ,原來又是一廂情願的夢。

窮途非末路,在我呼天搶地的最後一剎那,家人伸出援手把我救活了。弟弟竟借我他上班穿的黑褲子,質料平實。適逢我近來的身量跟他之間出現了微妙的調節而變得差不多,褲子一穿上去甚是合身,最重要的是,那是一條直腳褲。

忙亂了大半天只為要量入為出四處找最基本的制服當更,既找著了,便歡歡喜喜的入睡,以迎接新的工作,繼續發掘這個行頭的生趣。睡夢中,我去了布拉格,穿著黑褲白恤衫,一雙黑皮鞋,腰間穿著黑色小布包,眺望著伏爾塔瓦河。

(文章刊於《明報》星期日生活。20151018 日)

2015年10月17日

【新紮師兄:老實】

昨晚看到建造業工會的工友代表說,提高工資希望能吸引青年人入行,又云,現在做地盤不同了,有乾淨廁所,放工可沖涼然後去街。做地盤可以養起頭家。只要唔好賭錢就得。千幾二千一日工,去邊到搵?讀唔到大學,可以學到一門手藝。

新聞報導員續說,現在因基建緣故,有多達一萬個建造業空缺。有議員就乘機提輸入外勞,即可解決問題。

以上兩點,跟保安及一眾底層工種一樣,大量空缺等人做(保安行業尚欠一萬五千人!),但入行者好像永遠無法填補需求。這確是資本主義以製造需求為優先所 致。我們很少會問,有大量空缺是否反映了有過剩的需求產生?我們很少會追問,我們是否真的需要這麼多基建和起這麼多私樓?我們又少有關心人非機器,用完有 時是修不了,修不了也不可能像垃圾般廢棄。諷刺的是,堆填區都爆滿要擴建,我們還是不去重新全面檢討城市發展和消費模式。末端處理皆短視,長遠政策制訂是 需要以人為本,以生產者和勞動者為可持續發展之本。
勞動工作,不一定只有透過大量大量生產需求來導致人的錯配與勞損來完成的。想想小販,我們便能找到一個有機自給自足的社群生活。

官員愛談尊嚴,不如我們就開個人民議會,好好辯論一下甚麼是尊嚴,誰的尊嚴等問題好嗎?

2015年10月11日

【新紮師兄:520一更】

今天碰到朋友。友人問我當保安是認真還是...?(這樣的問題,我被問過好幾次。有一次,朋友問我是真係做保安還是做研究。)

朋友們大都對保安這行業很好奇,特別是我去做保安,他們更好奇。若問起,我都很樂意盡我所知全力回答。

當我表示保安一更12小時,每更炒散價約為500至550大元時,友人的反應是覺得付出與收入不成比例,人工太低了。但我不知何故,卻好像本能地作點解話,指出這工資已比最低工資高了。

有人會認為我可以用12小時賺更多,故我走入保安行頭是社會錯配,對此我不以為然。若以學歷定工種和工資,我的“錯配”比起一眾高官與自命超然的特首,至少老實得多。這行僧少粥多,不存在搶人家飯碗這回事。

也許當了保安員,能經驗到的便是存在於學歷與工作配搭的荒謬關係。新自由主義下,許多大學都把博士畢業生拒諸門外,現職的也承受著未能續約之壓力。另一現 象也相映成趣,就是大學校園裏,警察與保安遠比教職員都要多。香港雖未至於此,但我猜亦不遠矣。今天我是兼任老師,也是一名保安實Q;一下子將這種時代的 過渡混在一起。

2015年10月4日

【新紮師兄:人去樓空展覽館】



平常行經熙來攘往的商場展覽館,除了有一種城市人淪陷於物慾世界特賣場之感,偶爾也會稀奇人潮散去後的風景。這些偌大的空間,除了買與賣,還有甚麼隱於人前的活動與關係呢?

一、黃金盤?
一年一度的大型國際展覽,都好像是一件保安界的盛事。無他,大型展覽通常底薪連獎金要比一般住宅工廈多十元八塊一小時,變相一更開十二小時,便能多賺一百五十多元左右。再者,平日視保安工作為散工的實Q,也難得與老朋友敘敘舊想當年,一同工作,互相交流行情。

今年的展覽會保安行情看來比以往差。雖然仍由保安承辦公司投得經營權然後公開招聘,亦經由二判蛇頭從人肉市場上找合適的人上班,但能聘用到的人數較往年少。

究其所以,表面上大型展覽會薪金雖然較平常崗位為佳,但因展覽都多在港島或機場這些遠離住所的地點舉行,多居於新市鎮的實Q師兄師姐們將花在交通上的時間和金錢算入成本後,實際也不見得比別的散工輕鬆好做兼好賺,且今年的底薪也較去年少了兩三元!

想想由屯門天水圍大清早五點起來,用一個多小時才到達工作地點,花上了一程二十塊錢到某區轉乘接駁巴士到展館;十二小時後,又重複上述的動作一次。結果是,十二小時的工作,要花上十六小時才能完成,精神消耗之大可想而知。若在自己區份已有簡單就腳的保安工,十六小時已有機會是兩更了,收入也不會比展覽工少,交通費也省回。此外,招不到人的大判若然還要來一招精簡人手的話,那麼頂更休息上廁所也必然被一拖再拖。如此密集的七天八天工作,與非人的機械式過度勞動其實沒有兩樣。

二、點樣揀?
在行頭內其中一句聽到最多的話便是有賣有買、你情我願。以市場作唯一的準繩好像是不證自明的大道理,彷彿底層保安員全都是有滿滿資本可去選擇工作的。然而東家西家,在以資本為一國的想像霸道下,多是天下烏鴉。許多為打工仔爭取的福利,如最高工時及取消強積金對沖,對於更快更多地變成零散工的工種而言,只見愈來愈遠水不能救近火,這類情況在基層工種尤其嚴重。況且,以中產或以上的工作語言直接類比底層勞動工作,認為短工也就是自由、長工便是困身,其實也是相當風流,另類何不食肉糜!

某程度上,保安炒散替更要相對長工收入會多一點,所以短期合約四十天加獎金的工作經常可見。一份如此這般的合約,僱主及僱員就都不需要供強積金,即是散工沒長遠保障,為了賺多一點;但多賺來的,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薄薄酬勞而已。且看長工的工作環境,一更十二小時,輪更制,實Q不斷像坐摩天輪般在日與夜徘徊,生理時鐘生銹指日可待;要不然,當更以外除了吃和睡,便甚麼也沒有了。當零散與零活漸漸成了同義詞,其中抽走了的是恰當描述底層生活實際處境的語言。化整為零的社會狀況,常成為不能說的秘密,有待重新書寫,特別是底層生活的深刻遭遇。

其中,福利二字有點被大企業說成是他們給底層工人的施捨恩惠,往往觸發辛勤付出的勞動者滿肚子氣。在展覽會期間,我不只一次見證有實Q發脾氣動真火,與坐在冷氣控制室內管理上班下班編更的中層職員爭論工作待遇貨不對辦。當時,我心裏暗地為他們打氣。那管只是為了遲來或脫了班的接駁巴士,我也深知是管理公司的不該,是對打工仔欠缺了必要的尊重。打工仔沒有欠了大公司的,相反社會與大公司經常認為工人欠了他們,令他們不能發達到爆炸。

三、通宵更的二三事:
底層工作常遭到一般過路人迴避眼光,又或它們只會出現在一般人休息的時候,像深海中的燈籠魚,只能透過間接媒界聽聞而非正面相遇。

夜間深宵時,展覽會場人去樓空,把地板重新清潔且進行打臘的擦地車,由一男一女各自駕駛一輛。車尾閃著的警示燈,就像燈籠魚一樣劃破已然關燈的會場大堂。打臘車機械的聲音在行過地面高底起伏不平處更加吵耳,清潔工人把手機的音樂開著,扭至一個不剌耳但又夠響亮的音量播著輕音樂,好像是Kenny G,有時又是八十年代粵語歌,打著節拍駕著車,令刻板的掃地變成許多轉身的舞步。某個晚上,清潔工作完成的前一刻,兩位工人一同坐在一輛打臘車上的單座位上,他們收工的背影上,留下了令人難忘的友誼與彼此的支援。

此外,實Q師兄有次跟我感慨地說,香港打工前景暗淡,即使大學生也難有出頭天;又說一個認為炒掉富經驗的員工能以便宜的剛畢業生取締的城市,實在沒有未來。如此真之灼見,已超過計算社會成本的範圍。他關心到被炒掉員工遇到的挫敗,其身心再不健康會令社會堆積負面情緒。難怪,香港愈見發財,人卻愈來愈不開心。說罷,實Q師兄給我說了兩三個保安鬼故事,令我沉重下垂的眼皮重新睜開來,有驚無險地熬過了周公急召的凌晨三四點。

一天離開展覽館,坐上接駁車,車上有兩位師兄正在交談。師兄說他剛碰上了一位擁有過千萬身家的退休人士在當實Q,說旨在繼續勞動不被看成閒人。師兄隨即幻想著自己若有千萬元,便不會再當保安。另一師兄則說,若自己有過千萬仍當保安,便會買一輛名牌跑車。當每天駕至大閘口被問要往哪裏去的時候,他便會答是前來當保安的。說著,兩人互望大笑,大稱太有型,太酷了!

遙遙望不見的發財,愈見陰暗的前景,刻板重複的勞動,都存著一道道裂縫,在情感爆破之外,都咬著一份前行的頂硬上。

(文章刊於《明報》星期日生活,2015104

2015年10月1日

【新紮師兄:巧遇稽查員面議】

會議室內,好幾個互不相識的人,聚在一起。一會兒,主管進來找了其中一人。佔用了長長會議桌的一角。

主管:「某某,你知道你現在是見工嗎?」

某某呆了一會,不知怎樣應對。大概是會議室只不過是一個供人聚集等候的空間。

主管:「我們現在是面試,請你坐好。我不是你的男朋友,請你認真嚴肅一點。我這個人是很嚴肅的。」(一幅嚴肅的臉)

「嗱,若我看你填寫的申請表,我會立即把它扔掉,你知道為甚麼嘛?因為我連你的名字也看不清楚你在寫甚麼。」

「你叫甚麼名字?」

某某:「我叫某某某。」

主管:「你可不可以大聲一點?是否你覺得不方便?好,我給你找一別的地方,保障你的私隱。我給你找個地方,保障你的私隱。我給你找個地方,保障你的私隱。」

喋喋不休的重複,是否要告訴不關事的大家,他有保障別人私隱的文明意識?!

過了一會,主管與某某回來。進來時又重複一次說:「我這個人是很嚴肅的。」
原來嚴肅與令人煩厭是一對的。

主管當著眾人面前向某某說:「你來見工,連手錶也不戴,怎麼像樣呢!這就好像你去考車牌,未考到的時候去告訴人你取了車牌便懂得駕車一樣。」

 但究竟載了手錶就是好預備,其中有甚麼關係呢?戴手錶推到去考車的對比,又有甚麼相干呢?一個人說自己考獲駕駛執照便懂得駕車又有甚麼問題呢,難道我考不到但我會駕車會比較有道理?

主管隨後離開了會議室。各人繼續議論某某見工時沒有戴錶是否不妥。其中一位有經驗的朋友舉起她的左手友善地說,我戴著玉額都用一隻黑色護腕包著,免得給人不好的印象。而你光亮著粗粗的玉額,又沒戴錶,這樣不太好。

無道理的事不少,價值的判斷說穿了,其實不過是權力遊戲。一個人求一份微薄薪金的工作,要接受的除了是公認了的剝削,還要委曲於混沌的價值和狹窄的判斷中。

【新紮師兄:實坐】

在家又係坐,返到黎當更又係坐。返黎坐有錢,梗係返黎坐啦!

【新紮師兄:通宵更鬼故事】

連續當了數晚通宵更,始覺無生活,白天見到朋友問候Hello一聲,我還在發呆未醒。難怪有師兄師姐說保安員都是五十五歲以上才當較好,因為新陳代謝減慢,可以每天瞓少一點,晚上也較容易適應眼光光。我這麼年輕,當保安要有點大志,可以望下升職的高質素物業管理。

其實歲數多少,因人而異。但眼見有經驗的師兄們愈夜愈精神,也見過年輕只得二十來歲的坐一會便打瞌睡。那相對的年紀也不是真的富彈性,其實不太相對的。

這次當通宵更,晚晚崗位不同,接觸的人也不同。有一些崗位是有拍擋的。有一些崗位是單拖的。我有跟人拍擋過,也有做頂更,讓單拖的師兄師姐可以上廁所回回 氣。不過我較少睡著,因為跟我拍擋的都在我想偷偷睡睡前已搶先一步,弄得我每晚都在燃燒小宇宙。兒時看聖鬥士聖矢,那不斷燃燒小宇宙,每睡都在我腦中迴盪 數遍。

有一晚,我與另一位實Q拍擋。那個位置很好,晚上終可以輪著睡一睡。最難熬的三四點,總算較輕鬆便過。其餘的時間都是齋坐,以時間換金錢。兩人一起,難免吹水,這樣時間也過得沒有那邊慢。拍擋跟我說了一個實Q鬼故事。

話說在將軍澳的一屋苑,有實Q去上班。第一天到主任前報到。主任開口便說,先做一星期,一星期後才決定之後的。由於薪金較一般屋苑高,一更12小時有六百餘七百元,實Q便接下。
新型的屋苑設計真的三尖八角,實Q晚間的工作包括巡樓。首天有師兄帶路,轉來轉去,有暗角,有奇怪的死位等等。新到任的實Q問師兄是否每天都會孖住兩個人巡的?師兄直截了當回答:不是,只限今晚,明天便由你來自己做!

實Q翌日一人展開巡樓工作,行到隔火層,那裏是空空的樓層,用來隔火,所以沒有人,易藏身。但誰會藏在那裏的隔火層等入黑爆格呢?!樓層只有燈和飛蛾。隔 火層有一些位置是要拐個小角才能打到鐘。新樓的巡邏就是拿著一支筆一樣大的打鐘器,到每個位打鐘,像嘟八達通一樣。指定時間內巡完一轉,控制室便有一份巡 邏紀錄列出,所以無得偷懶。

實Q到某些陰森的轉角位,進行打鐘。但打鐘有步驟,就是先把接駁walkie talkie的耳機暫時拔離耳朵,否則打鐘時會有回音。當實Q拔去耳機準備打鐘的一刻,耳邊傳來一聲Hello!這樣的呼喚嚇得實Q快快急腳離去。

沒有得偷懶的打鐘簽簿巡更後,他回到控制室,列印巡邏紀錄。結果是,有好幾個地點沒有打鐘。實Q不解,明明依著平面圖,打足所有鐘。你眼望我眼之間實Q問如何是好?當然,是再走一轉,再打一轉!

如是者好幾天過去,實Q晚晚巡邏,晚晚聽到Hello!他實在受不了,當再聽到Hello的呼喚時,他大發雷霆地說:夠了!而家打工啫,唔駛咁呀!

就這樣差不多一星期,這實Q便離職不幹。

拍擋跟我說,你若不怕,可試試,人工高不是沒理由的。
夜更,鬼故事,較高的薄酬,為晚上捱眼瞓的時光助燃。over! over! Hello! Hello!

【新紮師兄:臉紅】

校工小姐問:你新黎㗎?

實Q哥仔答:係呀,黎頂更㗎。

校工小姐說:乜咁靚仔㗎。

實Q哥仔......


校務小姐放學說拜拜。

實Q哥仔回敬拜拜。

校務小姐問:聽日會唔會見到你?

實Q哥仔答:唔會,我頂更㗎咋。

校務小姐向身邊同事說:我還以為他是新來的老師添!

【新紮師兄:支吾 沉默】

與師兄拍擋守車場,偶爾閒與悶混雜起來時,也自然吹起水來。

師兄問我單身還是已婚。

我答:已婚。

之後我反問他:你呢?

答:我結過婚,有個女,但現在離了婚。...啲大陸女人好麻煩的。

師兄續問:你有細路嗎?

答:有。

......下刪租樓買居屋的煩瑣討論。

師兄:我阿爸阿媽咬定佢(已分開的太太)係貪的。

我:你呢?你覺得呢?

師兄沒回應。

之後我問:你的細路有多大?

答:差不多升小學。

問:她開心嗎?

答:跟她媽媽,大概不會太好。

師兄續說:兩個人都無話邊個啱晒邊個錯晒的,我自己以前玩換手機,又玩音響,不是太花錢的那種,但她說我把屋企都堆得滿滿。她又會跟我說,為何不買一部貴但好的手機,這豈不耐用點?

我追問:係囉…有道理喎,點解你唔買部貴但好的呢?

師兄沒回應。

過了一會,師兄說:我阿爸阿媽咬定她是貪的。

我問:那你覺得呢?

師兄沒回答。

我想,幸福對任何人來說都可以很實在。若一個人不為錢,或也沒能賺很多錢,幸福或能感動人,把人留住。

過了一會,師兄又跟我談起話來,他站得很近,只有不足一肘之距向我說話。我每稍移後半步,他亦隨之前行半步。

我懷疑他之前的不回應,是因我們相距有一米之多,大概是我不夠大聲,令他聽不到。
落場下班,我本想認真再問一次那問題,但最後我把它吞下便離去了。

【新紮師兄:制服】

是要寫一篇關於裝備的文章,這裏先亂舞一下。

炒散的實Q,沒有固定的警衛公司,沒有派發制服。白恤衫、黑西褲是較通行的dress code。偶爾有人會來個mix and match,將甲公司的褲搭配乙公司的裇衫。

收工後若在翌日又開工的話,回家即使多麼想跳到床上,但也需要把一堆汗衣洗濯好,掛好,待它涼乾。

有一次遇到一位師姐,她將近下班,但四小時後又接另一更。她最擔心的不是兩更之間有沒有休息的時間,而是她那一身混和了汗水的制服如何清洗後又來得及風乾。

制服也要沖身,也要休息。安頓好它們,跟它們說聲好好睡一覺,明天起來又去炒散吧!

寫作有所謂擬物、擬人。人和物,都在勞動的日與夜之間,構築了親密與關照。

睡醒回魂後,我會寫一點東西,以報答制服的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