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到深水埗工作,由於早了好些時間到達,便四處逛逛。雙腳不其然便行到順寧道。
其實我從來都不記街名,因為對我來說,記街名跟小學背默一樣,都是一種生吞,容易消化不良。我以為,街道,是供人生活時往來的,活在那裏便會記下一切。街名這種來自外面的命名,街坊其實是用它多過愛它。我會記得某街的魚蛋粉,這是因為魚蛋粉檔倒過來為那條街添上內容。哦!XX道,即係XX魚蛋粉嗰條街囉!
記得順寧道,是因為楊源柳女士。三名兒子的母親,持雙程證的,父母是香港人,因社會政策及歷史種種,成為舊區重建的被迫遷租戶,曾與三名孩子露宿街頭一星期。
那個星期,我因楊女士到過順寧道兩次,每次來到順寧道公園,我都會轉身,望著對面街的那幢大廈。那是楊女士之前居住的大廈。
之所以不其然地行到順寧道,這份不其然我猜也不是無中生有的。過去記得深水埗,是因我少年時候有不少朋友住在深水埗區,閒時也會到附近打籃球,在郵局那邊吃糖水。長大了,因工作關係也會每周一次到長沙灣開會,地點非常就近順寧道楊女士的舊居所。今天,遊逛至順寧道,因為這是我當下對深水埗的感應,一個被重建的社區,一個消逝中的,行將勉強要人進入懷舊情結才可接觸到的地方。
這個城市以重建之名,本末倒置地將最重要的東西拔除。社區是一種生活的累積,將營造生活的已有經絡拔掉,便是重建。這正如我們要感召而不需信仰一樣。周圍的人都在發笑,但受感召之人卻活得理所當然。其實社區生活不需要如此這般的重建,信仰也無須惹人捧腹大笑的感召。
從楊女士舊居的順寧道出發,走過那所高大由戲院改建而成的教堂,來到那個睡在教堂側門的露宿者旁邊,我望著曲身睡著的他,我想,沒有人會比他更認識附近幾條街道,因為他大概已經年累月地練成了超低度仰賴金錢為生的生活,他看到的世界,自他佔領教堂側門的那刻開始,或者更早,就不一樣。他看到的,是生活的本,是供他繼續生活下去的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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