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對著幾部靚車,企成日。這大概是因為保險的原因。所以今日這份工作,沒有之前那麼沉悶。」師兄如此說。
儘管有多愛車,戀物成性,整天目不轉睛地對著動也不動的汽車,那價值的對立,其實荒謬至極。但更堪玩味的是,眼前的展覽館保安工作,薪金和待遇都不是太好,卻相對地變成了筍盤。
筍盤之好,不一定是行行企企等時間過的。對於某些還想找工作意義的人,可以有同儕傾傾講講,互相補位,把事件完成,才見滿足。這樣看來,同聲同氣的師兄師姐,彌補了工作中被剝削的遺憾,在有更悶更差更無聊的工種包底下,構成了新價值。
我們就是在不久之前,在這展覽館內,當著相對於最差而言沒有那麼差的差工作。藉由友誼成為某種援衝,略過了不公不平等的大背景,承受著本來令人吃不消的差事。在這種沒有了崇高理想與自由作為指標的環境下,一切盡見無奈。而應對困境的方法,也只能圍爐取暖,說說生活中的笑話與甜故。時間終會過,工作完成了,微薄的薪水賺到了,事情也就完成了。明天,一切又重復再來。周而復還,沒完沒了。
一、同一空間,不同體驗:
誰知同一個讓一眾師兄師姐經驗荒誕生活的場館,坐落在九龍灣會展三號館的空間,在近日上演了另一幕更令人失望的鬧劇:2016年立法會選舉簡介會。真相原來是令人絕望的。由於選舉主任否決了六位申請參選立法會的市民的參選資格,有不少的候選人在簡介會上,以各種方式進行示威:有衝上台與馮驊大法官理論的,有舉起標語抗議的,有被保安拖走的、有被便衣從後㧜頸的等等,這一切都十分合理地發生。面對不公不義的做法,示威本是必要,也是合理的反應,但令人難堪的是,這些必要且合理的舉措,卻未有得到社會應得的迴響。反之,那些娛樂性和趣味性較高的戲碼,如近距離的對嘴謾罵,以示威作背景的團體自拍,卻吸引到奇異的公眾目光。
無他,針對著更大更惡的權力亂舞,百般的無可奈何,頃刻之間將抗爭的意義與價值都一併否決了。意義不再坐落於面對強權時的反抗,因為我們在反抗之時,心裏同時間也吐出了一聲聲「嘥氣」。巨大的低氣壓促成了無可克服的無能為力,我們見證著整個社會在變,由社會不公侵害著師兄師姐的工作間,再度蔓延至政治的領域。真心相信一個人和人些事,從對道德高地的關注,朽爛成為插圈弄套的手段。在原有價值進一步瓦解的荒謬世代中,支撐著人去面對的,是圍著的嘲笑和無定向的亢奮。那出現在同一空間中各事情的分量與輕重,原來早已觸動保安師兄的神經,也改變著我們的生活與態度。
二、用激光漂白那事件:
曾幾何時發生在北京天安門廣場上的民運,連繫了學生、工人和市民,浩浩蕩蕩改變了一個空間的定義,創造了一樁事件,刻鑄入整一代人的血肉骨髓之中。後來,在2010年9月25 日,於同一地點,舉行了激光水幕表演。激光在水幕上映射出動畫,呈現民族團結、祝福祖國、歡慶國慶等圖像。一個空間當然不止容納一種活動,實情是,有林林總總的活動可以發生,正如八九民運也可以有人在廣場上翩翩起舞的情景,它們所說明的是,對文明價值的追求,在血和淚以外,還要在具體的生活實現。廣場上的日常生活,意味著我們追求著尋常自然不過的生存與生活權利。然而那激光之中,極度誇張壯麗的投射,只許沒有面孔的人民依著主辦者的框框而歡笑,無從說起自由自主的決斷與及社會多元差異間的尊重。
三、不容深究的下注:
明顯不過,以更荒謬還荒謬,以更惡來勝惡、以景觀取代意義的追尋是致勝之道,在新世界中得到了不少掌聲與和應。但嬉笑怒罵就是所有或佔據了大部份的(政治)生活是否能帶來時代革命,其實無人說得準。看真點,或許不過是一場買大細的豪賭。你或會說不賭不知身體好,但錯綜複雜的歷史,除了包含了許多的錯失與豪氣外,還有一個個堅韌的實踐者,默默把追求良善的未竟之志兌現。如是說著,當下的尷尬也許是表面的激情、內心的戲笑、權術的較勁,也可以被說成也充滿著堅忍、沉實、熱枕、認真等情操。道理的扭曲,把政治中某種善良的友誼,轉繹為純粹的玩伴;敵我,不過是遊戲中的攻守搏奕而已;生死挪用著宗教語言,卻有欠嚴謹。
四、正解虛空:
回想那天當更的空間,活動因要營造特定氣氛,場館都變得暗暗的,舞台打著迷幻的燈光,配合樂手演唱的音樂。那圓圓的場館,那個像外星飛碟的天花板,我隱約感到一份親和與歡樂。音樂的愉悅,令人陶醉。一切技藝皆講究與到位的演唱會,不需金句,也不需過度的政治詮釋來賦予意義。大概是生活價值不斷被掏空,我們才需要別樣的補充,填滿虛空。聖經《傳道書》有云,虛空的虛空,一切皆捕風。那虛空,原文直繹其實是荒謬。任憑生活的方方面面被狹義的政治技藝佔據了意義,一切都好像捉不緊,釀成快快歸邊尋穩妥,扭曲也視作尋常的處事之道。那虛空,那荒謬,忽略了人對生命的自重。彎曲悖謬的世代,好好保重!
(本文刊於《明報》星期日生活。2016年8 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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